这两天一直在看《Country Driving: A Chinese Road Trip》这本书, 有种陷入其中走出不来的感觉。看电影时常会有这样的感觉,看书却很少。而这本书就像一部电影一样,记载着中国从20世纪末到2007年左右的社会变迁,尤其是农村的发展。书中有大量的人物和场景的细节描写,看得出作者试图在中国经济快速发展的大背景下,诠释中国人的各种人情世故。作为一位老外,Peter Hessler 对中国的投入和研究让人敬佩,他的洞察和分析也拓展了我的思路,那些看上去理所当然的习俗和行为究竟反映了哪些深层次的东西?我时常问自己究竟有多了解中国。Hessler在一次采访中提到,他不认为自己是中国专家,他所写的只是冰山一角,中国很复杂,故事很多,我们需要更多的作家去书写中国的故事。
Hessler在《Country Driving》一书中提到很多有趣的现象,比如在中国It is easier to ask for forgiveness than permission,在中国事后寻求谅解比事前寻求许可更容易。这种行为准则带来的好处是灵活性,可以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当然坏处就是规则形同虚设,人人都可以打破。作者为了参观在不同省份的长城遗迹,决定租车自驾游,在首汽租车时的条件是不能开出北京城,但作者显然屡次打破规则,曾开车到达河北,山西,陕西,内蒙古等地。第一次还车的时候,工作人员还是满脸的诧异,问他去了哪里,会有这么高的里程数。作者直言不讳,工作人员也只是笑笑,而且很佩服他能自己开车去那么远的地方。之后每次还车,工作人员都会询问他又去了哪些好玩的地方,接下来就是一阵唏嘘感叹。作者开车时遇到任何问题都会联系首汽的小王,比如车蹭了撞了,陷进淤泥里,小王每次都是哈哈大笑之后告诉他没有问题。很多朋友谈到在中国生活很舒服,很方便,尤其是消费领域的便利是北美不可比的。不被条条框框限制,一切交易都可以讨价还价,中国生意人的灵活性的确是北美所缺少的。当然这种灵活性和随意性也有弊端,比如在中国建立起一套大家都遵守的游戏规则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Hessler在北京怀柔区三岔村的经历让我落泪几次。他和魏家一家人的友情和亲情让人感动。为了便于专心写作,作者在三岔村租了农房,村里异常安静,几乎所有的年轻人都在外地打工,整个村里面只有一个小孩儿,小孩的父亲年轻时也到怀柔打工,但是觉得简单重复的工厂工作没有乐趣和前途,还是决定回村务农。几年城里的生活却改变了孩子爸爸的思路,他自学一些法律书籍,包括和作者之间签署的租房合同也是运用学来的知识。他也具备企业家精神,他预感到城里人会对农村越来越感兴趣,就开始做起了家庭饭店的生意,给饭店起名的时候也抓住三岔村吸引游客的关键点—长城古迹。随着生意做的有声有色,魏家爸爸开始注重自己的政治地位,很快就入了党。在农村创业最大的难题就是融资,最初的启动资金一般都是通过亲戚贷款,如果想获得银行的贷款,必须得到村里党支部的支持,这样更能增加自身的诚信度,所以入党对于魏家爸爸的重要性显而易见。
在魏家小孩的成长过程中,作者也接触到中国的医疗体系。魏家小孩血小板严重低下,很容易受伤,一旦受伤就会流血不止。在北京一所医院,医生建议给小孩输血,病人家属需要预缴8000元,当时的魏家爸爸还没有做生意,根本拿不出这些钱。作者非常愿意借钱给小孩治病,但是他很担心血源的质量。当他问到医院是否对血源进行各种检查、血源是否合格的时候,女医生非常生气,她可能很少受到这样的质疑,她的回答大概就是我们没有对血液做过全面的检查,但孩子需要输血,让你输你就输。作者立刻打电话咨询几位朋友,几番周折,大概确定医院的血源没有问题,于是接受了医生的建议,为孩子输血。魏家爸爸显然懵了,整个过程当中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农村人在城里看病有进大观园的感觉,他把一切决定权都交给了作者,一位在中国生活了几年的外国报社的记者。当晚回家之后,作者有着说不出的无助感,他做了很重要的决定,希望是对的。幸运的是孩子最终痊愈。
Hessler的书属于非小说类,但读起来又非常引人入胜。从学术角度看,作者在做field research, 用亲身体验对中国进行描述和解析。在沿着长城遗迹沿线开车的时候,作者遇到很多农村的老人和从城镇回家乡探亲的年轻人,作者对这些人进行大量的细节描写,从穿着到化妆到在车上的坐姿,提出的问题,和对他的问题的回答。作者会做一些简单的分析,但很多时候作者又把想象的空间留给了读者。
就像Hessler所提到的,中国和美国有很重要的区别,在美国团结大家的是她的政治体制,是平等,民主,自由这些理念,而在中国团结大家更多的是中国的文化和历史。那么这些文化和历史究竟是什么?很多华人,无论是在中国还是海外,都在寻求identity,我们是谁?我们文化和历史中宝贵的东西是什么?我们应该如何看待中国经济发展过程中所遇到的社会问题?我们需要更多的作家,从更多的角度解读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