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的加拿大免费医疗

近几个月，加拿大社区被连续披露的几则新闻搅和的心绪不宁：有三位BC省内的幼儿，因为感冒或是肚子疼等症状被家长送到急诊室，医生没有做任何处置，打发回家后，在随后的很短时间内，病情恶化，终致不治。近几日又爆出，一位行医几十年的退休医生，心脏不舒服，被妻子送至医院急诊室，在等待4个小时后，死在妻子的怀里。全程4个小时对他采取的唯一处置措施就是护士送过来的两片阿司匹林。死者遗孀悲痛之下，写给卫生官员、医院一封长信，问：我们的医疗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任由病人在急诊室等候几个甚至是十几个小时得不到救治，任由病人在医疗设备环伺、医生护士成群的医院死去。

家人的痛心和悲愤无可言喻，尤其是，看似并不严重的病症，又已经被送到了医院急诊室，为何还屡屡出现这种情况？

以笔者在加拿大的就医经历，也的确看到目前加拿大医疗遇到的困境：在全球最好的免费医疗体系下，民众真正体会到的“病有所医”是打了一个多大的折扣！

生了病，这里看病的第一步是：预约家庭医生。家庭医生制度的设立，是迥异于中国的一个制度。本意是好的：一个长期的熟悉你及家人情况的医生，对你及家人的身体状况，既往病史，病程发展，家族遗传病史等了如指掌，可以在最短时间、最节省医疗资源的情况下给予正确的指导。成为家庭医生，是一个严格和漫长的过程：7-8年医学院的学习，再加上3-5年的实习医生及住院医生经验，才可以成为家庭医生或专科医生。不止是时间漫长，成为实习医生及住院医生的机会非常难得。加拿大医学毕业生在最后一年，需通过加拿大住院实习配对服务（Canadian Resident Matching Service，简称CaRMS），获取住院医生培训机会。国际医学生或移民医生想拿执照，都需通过CaRMS配对，获取住院实习机会。安省的统计显示，有近万名医学院毕业生或已获得国外执业资格的医生，在等待住院实习机会，而全年安省实习住院医生名额仅为200名。全国的平均数据显示：等待配对机会进入到本地医院的候选人与实习医生名额比在近十年都低于10%。很多医科毕业生或已有其他国家执业资格的医生，实在经不起漫长和严苛的等待，最后都选择去美国或其他国家执业。成为执业医生资格是如此之难，首先体现的就是家庭医生数量远远不够。BC省每10万人拥有家庭医生人数为123人，略高于全国每10万人拥有家庭医生109人。所以，可想而知，或者是根本就找不到家庭医生建档，即使有家庭医生的家庭，在生病需要诊疗时，预约家庭医生就需要等候几天到几周时间。

第二步：家庭医生诊疗后，由医生来决定你是否需要更进一步的检查。如果需要，医生会开出检查单，引导病患到其他检查机构或专科医生处进行下一步的检查。如果是简单检查，如血液、尿液或X-ray等常规检查等，通常可以在独立检测机构在一天或几天内完成。但如果是涉及到专科医生，轮候时间从几周到几个月甚至是一年多。曾经就有这样的例子，疑似癌症患者，预约进一步的检查是在9个月之后，病患在没有见到专科医生之前就因病去世，这样的事例比比皆是。 很多情况下，医生并不认为你有必要进行下一步的检查，直接打发你回家。仅仅通过家庭医生的问询，显而易见，很容易忽略病患的隐藏问题，从而造成更严重的状况。问诊的准确度，不仅仅在于医生的临床经验，还有很多其他因素：如年幼孩子无法准确描述身体状况，或者是移民家庭，英文有限，或无法准确使用英文描述病症。即使是母语为英文的病患，也因为匮乏基本的医学常识而忽略自身状况。而且，在不滥用医疗资源及不滥用抗生素的初衷下，医生经常会延误病情到更严重，才最后采用其他检查手段确诊并使用抗生素。笔者亲身经历，也听到身边朋友抱怨：家里有小朋友，易得感冒，医生对感冒一定是不做任何处理，等到拖延成肺炎，才采用必要的治疗手段。

在这里的医疗体系里，如果有急症，可以不通过预约，直接去急诊室。这也是加拿大免费医疗体系中最受大家诟病的地方。上文提到的几位病患均是在急诊室，在没有得到任何救助的情况下，病情恶化去世。因为没有可以直接上门就诊的医院，只有靠病患自己或家人判断是否必须立刻马上见到医生。在急症室的等待排序里，危急病患有权优先得到救治。通常情况下，病患在急症室的平均等待时间长达5个小时。导致貌似不紧急的病患的病情急转直下，终致不治。新闻中那几个被急诊室打发回家的孩子，其中一个三岁的孩子事后被诊断出是肠扭结，这种病程发展非常快，如果没有在第一时间得到救治，危及生命。孩子说肚子疼，被妈妈带到医院急诊室，从晚上10点一直等到凌晨2点才见到医生。医生问已经被折腾了大半夜迷迷糊糊的三岁孩子，肚子还疼不疼，孩子说不疼了。于是，在没有任何进一步检查及治疗的情况下，医生打发孩子回家，等到第二天，孩子状况极其不好，妈妈再次带孩子来到急诊室，医院已回天无力，孩子在次日病逝。肠扭结的诊断并不复杂，一个是医生的经验，另外通过简单的血象检查分析噬酸细胞数目增加就基本可以确诊。而在加拿大，不浪费医疗资源这个正义目的之下，在中国非常普遍的血象检查等检查手段使用的非常之少，也常常为此让很多潜在的病因被淹没，造成严重后果。

加拿大免费的医疗体系下，还有另外一个硬伤，就是药品价格贵。

加拿大实行的是全民医保服务。如BC省，所有居民都需要加入到MSP（Medical  Service Plan），每个人只需要每月缴付70加币左右，低收入者可以减免甚至是免交保险费，就可以享受免费医疗。但是，加拿大实行的是医药分家，所有的诊疗，检查，住院等费用是免费的，但是药品需要自付。加拿大的药品价格在全部发达国家中，排名第二高。在2013年时，加拿大人均药费就已高达713美元，远高于OECD的平均值515美元。同时，加拿大药店零售药品的价格也属于世界最贵的行列。加拿大的医药费在全球范围内仅次于美国，有多达10%的老年人，拿着医生处方而买不起药。加拿大医学协会(CMA)一直在呼吁，为那些处方药费年开支超过1,500元或收入3%以上的家庭，提供补贴，其他组织也呼吁，实施全国性的药物补助计划。不过，政府的药物补贴计划因省而异。

药品贵，不只是外国公司生产的药品贵，加拿大制药公司生产的药品在新西兰市场的销售价格远远低于加拿大的售价。比如，加拿大Apotex制药公司销售的的7种常用药品在新西兰的售价只相当于是加拿大售价的11.5%。究其原因，是因为新西兰政府在25年前成立了一个独立的政府机构PHARMAC，专门负责与各大制药公司谈判进入新西兰市场的药品价格。以一国的市场做为和药品公司谈判药品价格的砝码，确保了新西兰免费医疗体系不但提供了免费的医疗服务，而且在可负担的国家税赋下，提供了免费的药品。

加拿大联邦卫生部部长简.菲尔伯特解释说：加拿大目前的法规是，只要药品价格不超过7个国家的平均水平则联邦政府就不会采取干预行动，但问题是这7个国家中包括了世界上药品价格最贵的国家美国，却没有包括世界上药品价格最便宜国家之一的新西兰。简.菲尔珀特的建议是重新审定这7个国家的名单，用新西兰取代美国、作为药品平均价格参考名单上的国家。简.菲尔珀特说她在从政前当过30年的家庭医生，对加拿大的药费之贵有第一手的了解，早就知道这是一个必须解决的问题。

加拿大的免费医疗， 遵循着公平原则。无论贫富，无论地位，在加拿大的免费医疗下得到同样的救治。公平原则下，首先被放弃的就是效率。加拿大免费医疗不是在今天受到诟病，而是一直受到诟病。但在“正确的”公平原则下，医疗体系一直没有改变。各个政党争取选票时，能够做的最大的承诺，也不过是“增加医疗预算”，而无法改动这个体系分毫。加拿大多数医院都属于非营利性的医疗机构，由于是政府拨款，医院并不鼓励医务人员加班加点看病人，所以也造成了每天就医人数受到很大限制。

此外，医学是一个专业性很强的行业，医生行业协会势力强大。想从事医生行业的人不少，但在保证“合格医生”这个正确前提下，加拿大医生行业协会的确有抬高门槛之嫌，作为已经在行业内的人员，极为不情愿使更多的人获得医生资质，以缓解困境。

每年有成千上万的病患，在免费医疗下，因为支付不起药费而放弃治疗。每年还有成千上万的病患，因为不能及时预约到医生或专业检查，病情被耽误；这就是在加拿大免费医疗下，大家不得不忍受的事实。在种种困境中支撑起的加拿大免费医疗，在世界最先进的12个国家的医疗体系评比中，位于倒数第二。医疗体系已经到了不得不改，但在各方博弈下，又很难下手的困境。有专家认为：开放私人医疗，首先分流一些愿意为得到优质及时的医疗服务的人开出一条通道。但在“政治正确”这个大前提下，政客们往往选择的就是不触碰雷区。加拿大医疗体系改革，无疑，是一条颇为漫长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