硅谷的资本主义将如何终结？

因为身在硅谷，耳濡目染，自然对于诸如Google、Facebook和Apple这类巨无霸的公司增加了不少崇敬，对于科技的未来也是充满憧憬。这种崇敬和憧憬我历来是保持谨慎乐观的态度，但是这种“谨慎”多是从科技本身对于人类个人和社群将会产生巨大影响的角度出发，并没有从资本主义制度角度来进行太多的关注。最近BBC中文网的一则消息，引起了我的一些思考。

10月19日刚刚当选的新西兰总理、年轻的80后美女杰欣达·阿德恩（Jacinda Ardern）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候表示：“资本主义经济辜负了我们，是一种赤裸裸的失败”。

实事求是的说，这样的观点从来就没有停过，如果要追溯，马克思和恩格斯应该是所有人的鼻祖。当今世界，按照简单的二分法，无非是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两大阵营。但是资本主义的核心理念“市场经济”，因为中国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的“改革开放”的成功，被冠之以“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毋庸置疑我们中国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因此从另外一个角度，佐证了“市场经济”不仅仅姓“资”，也姓“社”。

BBC中文网同时刊出了希腊前财政部长雅尼斯.瓦鲁法克斯的观点，即“资本主义经济即将结束，因为它已经过时了。”这位前经济学教授说：“大型高科技企业和人工智能的崛起，将导致当前经济体系的自我瓦解。比如像Google和Facebook一类的高科技企业，有史以来第一次拥有了来自消费者的购买和生产资本。”

“但谁又能从Google的资本中获得回报？最终获利的肯定是Google，而不是普通消费者。毫无疑问，资本正在被社会所生产，但回报却被私有化了。所以，这种高科技和人工智能技术将成为资本主义经济的终结者。”

我仔细的品位了雅尼斯·瓦鲁法克斯的话，应该说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关于人工智能（AI）将会终结资本主义经济的观点，而且点出了代表着科技未来的Google和Facebook的大名，确实非常震撼。为此，我查阅了Google和Facebook的财务报表，特别是现金流量表，以验证这些高科技企业的“购买和生产成本”的来源，试着对应一下雅尼斯.瓦鲁法克斯的观点。

以2016年度的数据作为统计对象（单位：美元，并取整数）

Google公司：

1）净利润：195亿；

2）运营活动产生现金：360亿；

3）投资活动产生现金：-311亿；其中赎回股票-37亿，赎回债务-13亿；

4）融资活动产生现金：-83亿；

5）现金净增减额：-36亿。

Facebook：

1）净利润：102亿；

2）运营活动产生现金：161亿；

3）投资活动产生现金：-117亿；其中赎回股票0，赎回债务3亿；

4）融资活动产生现金：-3亿；

5）现金净增减额：40亿。

从两家公司的报表中可以看出，两家公司的现金流极其充裕，融资活动产生现金为负数，说明不仅没有银行等机构的借贷融资，反而有对外的借贷行为。此外，现金流消耗的一部分为对外投资。同时，债务很小，并且两家公司都是在不断的赎回股票和债务，而非股票融资和负债运营的策略。

换个角度说，这些科技巨头已经完全改变了传统行业依靠银行等融资机构的借贷负债运营的公司逻辑，甚至正在改变依靠上市公司股票发行募集资金的资本运作逻辑。几乎全部的运营资本都来自于消费者的消费投资，从而公司拥有了足够的购买和生产资本，并通过赎回股票，使股票越来越集中在少数大股东的手里。因此对于整个社会的贡献而言，除了税收、用工以及科技推动之外，两大公司的利润完全归公司股东所有（或者说少数大股东所有），并没有分配到社会的其他层面。比如消费者层面，消费者是完全的消费者，并不享受这些巨头们任何利润的一次分配或者二次分配、三次分配。

那么传统行业就会让消费者享受二次分配或者三次分配吗（剔除税收的再分配因素）？拿福特汽车作为例子，首先它是一个制造业的产业链，需要大量的工人，而工人阶级是工业社会保持稳定的最主要力量，也或者说是工业社会财富的主要生产者和贡献者。另外公司有负债，就需要银行等信贷机构的整个产业链；公司有销售，就需要有配送等物流系统的整个产业链；公司需要资本，就需要到金融市场上去发行股票，大量的股民就可以从中获得公司业绩增长的利润。同时福特汽车的大规模生产或者技术进步，可以直接为消费者提供更多物美价廉的汽车，消费者从中获得了福特汽车的降价让利，而汽车厂商之间的竞争，更是可以为消费者提供更多的选择。

如果按照我上面罗列的基本脉络，似乎果然验证了雅尼斯·瓦鲁法克斯的观点，即科技新巨头的崛起，在将传统制造业巨头抛在身后的同时，也将资本主义经济的内在矛盾更加显著的暴露出来，即追逐股东利润最大化的原始动机和工人地位急剧下降的现实，财富越来越集中在极少数的超级富豪手里。美联储主席耶伦曾经警告称美国财富不均的情况接近百年来的最高水平，财富越来越集中于一群离美元印钞机最近的1%的人手中。

持有类似观点的人竟然真的不在少数，而且包括了世界范围内的很多有影响力的人物，比如英国《金融时报》网站10月22日刊发题为《英国商界领袖对资本主义现状提出批评》的文章，文章中英国一些顶尖商业领袖对资本主义现状提出尖锐批评。目前，比较有影响力的著作应该是德国社会学家沃尔夫冈·施特雷克撰写的《资本主义将如何终结》（How Will Capitalism End?），作者还在今年的1月 5日撰文《资本主义深陷系统性困境》并发表在中国的人民日报上（2017年01月05日 03版）。

我这些天来都在通过硅谷这样一个全球瞩目的科技高地来观察科技的未来，没有人会怀疑硅谷的科技成就和巨大的未来贡献力，更没有人会怀疑当今世界正在步入信息时代，而信息时代的特征就是信息产生价值的时代。信息社会与农业社会和工业社会最大的区别，就是不再以体能和机械能为主，而是以智能为主。而我们已经耳熟能详的“工业4.0”概念就是指以智能制造为主导的一场工业革命。因此，从这些意义上来说，Google和Facebook的公司运营模式恰恰体现了这样一场革命的特点，我们似乎更应该回答的问题是如何处理好趋势与现实的关系问题，而非简单的否定他们。

同为英国《金融时报》的首席经济评论员马丁·沃尔夫说：“与其说《资本主义将如何终结》做了一个令人信服的预言，不如说它发出了一个警告。施特雷克指出了一些令人不安的趋势，这是正确的。20世纪的历史表明，在不受我们控制的力量面前，我们并非注定成为受害者。我们可以选择更坏的环境，也可以选择更好的环境。我们应该选择后者”。

如果我们可以带着学习的态度去看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著作，就会知道他们指出的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社会危机、战争危机、生态危机，距离我们的现实并不遥远，至今仍深刻影响和左右着世界的稳定与发展。可以说，几乎所有的当代西方左翼学者和政治家关于资本主义终结论的研究，都是在为马克思和恩格斯的结论做新的诠释。与此同时，马克思也曾通过“两个必然”“两个绝不会”的论断指出，虽然资本主义面临种种难以克服的弊病，但当取代资本主义的物质条件成熟之前，资本主义不会走向终结。这一结论应该是科学的。